等她从树林回来,已经快到中午时分,琼儿正满头大汗的到处寻她,一看到她从山道上走过来,立刻上前焦急地道:“姑娘,你去哪儿了?夫人刚才一直叫我找你呢,说是家里有事,让我们马上回去。”
秦珂知道是什么事,依旧不紧不慢,回到厢房的时候就看到王氏已经收好的东西坐在屋里等着她了。
“珂儿,你跑到哪儿去了,怎么现在才回来?”
王氏鲜少对她动怒,只是刚才收到的消息确实紧要,被秦珂耽搁这么久,不知道回去还赶不赶得上。
知道秦珂这两天还不能说话,王氏又皱着眉道:“方才府中的奴才来传话,说今日一早宫里派人来传口谕,皇后娘娘让我们进宫去参加桃花会呢,我让琼儿找了你半天,竟也不见你人影。”
秦珂做无辜模样,好看的眉眼低垂着,因为说不出话来,那样子就显得更委屈可怜了,王氏看她几眼,便又心软了:“算了,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,府上的人已经说了我们是去光华寺礼佛,皇后娘娘大抵也会谅解。 ”
嘴上这样说,但平白失去一个在皇后面前露脸的机会,王氏到底还是不欢喜,草草吃完斋饭,就让人抬她们下山了。
回到家已经是下午申时末,进宫参加桃花会的人早散了。秦珂一进门,就看到她那两个庶妹站在花园里,远远看到她,还露出一幅别有深意的笑。
“姐姐回来了,这次去光华寺怎么样?一心大师可有说你的嗓子几时会好?”
听秦贞这样问,秦珂不由想起昨日下午在山上,一心大师笑眯眯说的一句话来:好与不好,不都在施主的一念之间么?
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,到山上请一心大师看嗓子也只个托词,不想被那老和尚话里藏话的这样一讲,她还真有点上心了。
这意思莫不是说,她想让嗓子好便能好,不想让它好它便不能好了!
秦珂说不出话,只好用手朝她们比划了下,秦贞和秦芸看不懂她的意思,彼此面面相觑,词不达意地聊了几句,便就此别过了。
怏怏回到屋中,秦珂觉得当个哑巴实在太没意思,也实在太憋人了,她可不想她的嗓子一直这样。
前世的秦珂,这个年纪还挺不懂事,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,处处出尽风头,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挑细选,比她娘和两个庶妹好了不止一点点。
回到房里后,秦珂稍微看一眼,就让琼儿把一些比较贵重的首饰都收了起来。她现在是秦府的大姑娘,锦衣玉食理所当然,但往后要是真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,还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嫌弃她呢,她得早作打算,免得到时候看人脸色过日子。
不一会儿,琼儿端着药碗进来了,让她喝药。
秦珂知道这是治她嗓子的,于是乖乖端起来,却见琼儿在一旁蹙眉道:“姑娘这次生病真是受苦了,还连累你连今日的桃花会都没去参加,二姑娘和三姑娘也是的,那日明明在场的,怎么就没看着你呢,还让你掉到湖里去。”
听到这话,秦珂心里一动,前世她出门的时候通常都会把琼儿带在身边的,那天去湖边,琼儿又去了哪里?
秦珂一边思忖一边回想,但因为事隔太欠,记忆模糊,就算觉得哪里不对劲,也想不出来。于是她拿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:把那天在湖边发生的事仔细跟我说一遍。
琼儿狐疑地看了看她,将当天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。
又道:“当时奴婢本来在湖边跟着,后来二姑娘抱怨说湖边风大,让人去取披风,还硬要我也跟去,等我回来的时候,就发现你落水了,我吓得连忙喊人救命,二姑娘和三姑娘却傻傻地站在湖边看着,连声都没出……”
琼儿把话说到这,秦珂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。
难怪她觉得秦贞和秦芸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,亏她前世活了四十多年,竟连她们的真面目也没看清,只以为她们平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。
但现在看来,那些不过都是表象而已,要不然前世那道赐婚圣旨下来之后,她在家中也不会连番遭遇意外,不是假山上的石头滚落,就是池边的围栏断裂,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。
有了这个想法,秦珂又想到她母亲王氏的死。
王氏平时对她虽严格了些,但终究还是一心为她好,知道她要嫁给赫连钦,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,只道她以后有了依靠。
却没想到,秦珂嫁人后不久,王氏便突然病发,先是卧床不起,后来某天夜里,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便去了。
想到母亲前世走得如此孤寂,秦珂不免心疼,不等下人来传晚饭,就直接去了王氏那儿。
王氏从光华寺回来还没缓过劲,正躺在屋中软榻上休息。
她年轻时也有几分倾城之姿,只是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,又长期忧思过度,难免有些老态。看到秦珂从外面进来,赶紧让丫鬟扶着坐起身。
“这是怎么了?身体不舒服不在屋里养着,到处乱跑做什么?”
王氏坐在榻上看着她问。
秦珂却一反常态,坐过来抱住她的胳膊,把头靠在了王氏肩膀上。
往日秦珂在府里一向任性惯了,又被她两个庶妹哄得不听话,整天只想着怎么打扮招摇,还总把嫁人的话挂在嘴边,让王氏有些失望,母女两个没少因这些吵嘴。
没想到这才去了光华寺一天,秦珂回来就变了许多,肯过来陪她聊天解闷了。
王氏有些惊喜地望着她,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眉眼,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头:“这是怎么了?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秦珂摇摇头,她现在虽然不能讲话,但心里却从未如此平静,一边笑一边靠在王氏肩膀上。
即便前世与母亲独处的时间不多,但秦珂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,只是那时候她确实太任性,总是惹得王氏失望。如今重来一回,她再也不敢了。
王氏也看着她,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偶尔秦珂会拿着笔在纸上写几句话,逗得王氏眉开眼笑。
与此同时,在城中定国公府里,赫连湘怡和赫连钦姐弟正坐在厅中品茶闲聊。
“听说今日皇后娘娘专门为你开了桃花会,不知替你看中了哪家姑娘,若不是因为母亲的忌日,我肯定要亲自去为你挑选的。”
听到赫连湘怡的话,赫连钦抬头看了她一眼,黑如点漆的深瞳中闪过一丝莫明的情绪。
“我都说过了,暂时不想成亲。”
赫连湘怡嗔怪地抬头看他一眼:“又瞎说了。你都二十岁了,怎么能还不成亲?京城中那些少年公子,像你这般年纪的娃娃都生了两个了,你现在不成亲,还要等到何时?再说皇后娘娘的旨意,我们能违抗么?”
被她这一说,赫连钦虽然不再反驳,但脸色却更阴沉了。
赫连湘怡微抿了一口茶,又道:“今日我们在山道上遇到的那个姑娘你还记得么?长得可比京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好看多了,而且人也善良,就是可惜,是个哑巴。”
说到最后,叹了口气。
这时,一个穿着石榴裙的婢女突然从外面走近来,到厅中先是朝赫连钦行了一礼,接着走到赫连湘怡耳边说了几句什么,让她立刻高兴地抬起头。
“你说什么?她竟是秦大人家的嫡女?”
那婢女点点头:“确实如此,奴婢跟着她们回到城里,瞧着她进门的,已经仔细问过了,府上的人只说她前两天掉进了湖里头,染上风寒,把嗓子烧坏了,大夫说过几天就能好转。”
赫连湘怡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,立刻笑着点头:“那行,我明日便进宫去,求皇后娘娘替你们赐婚。”
赫连钦听得脸色一绷,立刻皱着眉站起来,手紧紧握成拳头垂在身侧:“我说过了,暂时还不想成亲。再说秦大人家的女儿姐姐莫不是没听说?连京中百姓都知道她如何娇蛮跋扈,行事铺张,这样的女子娶回来定会辱没我定国公府的门楣。”
赫连湘怡果然愣了下,但考虑一会儿还是摇头:“传言不一定是真,今日上午你我亲眼瞧见的,她可不像外人说的那般,我看着就挺不错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
眼看赫连湘怡执意要如此,赫连钦立时有些着急,正要辩驳,却见赫连湘怡抬了抬手。
“行了,我看那秦姑娘生得貌若娇花,即便性子有些不妥,娶回来调教一番也是能改的,你这般推脱,莫不是有了别的心上人?既然如此,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打消这个念头,另向皇后娘娘请旨替你们赐婚。”
一听这话,赫连钦立刻像是泄了气般慢慢把头低下去,半天吐出两个字来:“没有。”
“既然没有,那你就别想再糊弄我,这次你好不容易回京,我定要帮你把亲事定下来才行,不是亲眼看的我到底不放心,就确定是秦大人家的嫡女了。”
听到赫连湘怡斩钉截铁的话,赫连钦眼里却闪过一丝阴翳。
他不会娶亲的,无论是谁……他都不会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