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禹州!」
我和南槐序同时出声,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。
禹州位置特殊,处在三境交界的地方,与江陵一般,乃直通京城的重镇。
禹州西南方,面向京城方向,沂水河绕城,城外三面环水。
若有敌军来袭,必须得造船,这等动静对禹州来说,几乎是一目了然。
由于禹州本身特殊的地势,此前卫峥才敢放心出城相助江陵。
中原腹地极少有水军,谁也没料到,裴无瀚来这一手。
好一招声东击西之计,好在此时发现也不算晚。
只是,原本我们只用守城便好,如今需得主动出击了。
商议之下,决定挑一队擅水的精锐将士去沂水河周围一探虚实。
自安昭离开后,数日一声不吭、埋头勤操苦练的安宁,主动请缨。
「我自小喜欢往庄子跑,水性尚可,此次就由我带队前去吧。」
南槐序犯了难,毕竟她前几日还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往安昭身上蹭的人。
我却觉得,安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。
上一世裴无瀚少数几次正面大战的败绩,都是败于她之手。
不过今世许多事情已经大不相同,不能完全用上一世的经验来判断。
毕竟上一世安昭死后,江陵直接失守,根本没有禹州什么事情。
南槐序没有家人,从小跟安昭他们混在一起,对安宁也是极为疼爱,连忙出口呵斥:
「这是打仗,不是小孩子过家家,你少给我在这里胡闹!」
说罢悄悄斜眼瞧我的脸色,见我似乎没把安宁的话当真,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天已入冬,沂水河虽还未结冰,但已经寒凉透骨,渡河凫水对将士的体魄和意志,都是极大的考验。
安宁怎么说都是个姑娘家,寒冬腊月泡在冰冷的河水中,任谁都不免有些于心不忍。
沂水河暗流遍布,能否顺利渡河都是未知数,更何况还要避开祁军的眼线,更是难上加难。
不料安宁根本不看南槐序给她使的眼色,不死心继续说服我们。
「我生于武将世家,没有那些闺阁娇小姐弱不经风的毛病,此次只是探查祁军虚实,又不需我上阵杀敌,难道这点事情我都做不好!」
我忽然笑了,面带温色,看向安宁。
「阿宁确实不是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小姐。」
她何止不是闺阁娇小姐,她上一世还是出入敌军阵中,如探囊取物的女煞神。
安宁昂首,面带骄矜,南槐序脸色瞬间黑如锅底,不禁有些着急,正欲开口,被我突然打断:
「阿宁,你可知你我二人立于战场意味着什么吗?」
我神情肃穆,安宁也收起了散漫,正色道:
「阿姊,你与我说过,我们站在此处,是为天下女子表率。
「你说得对,此番我愿替天下女子正名,女子亦可建功立业,保家卫国!」
「南将军,请允许我领兵前去查探,阿宁定不辱命!」
南槐序见此,只好黑着脸答应,安宁当即领兵出发。
如我们所料,裴无瀚果然在打禹州的主意,他的水军已经悄然凫过沂水河,直奔禹州而去。
安宁将探得的消息遣人送回江陵,便率手下将士悄然绕道,从另一方渡河,赶往禹州通风报信。
南槐序脸黑了又白,白了又黑,怒气上来,拍翻了桌子。
「这个阿宁,还说不是胡闹,谁让她自己跑去禹州的!」
我手中执墨,将江陵舆图中空白处补齐一隅,才停下笔。
「南将军此言差矣,谁无父母至亲,旁人去得,她为何去不得?」
南槐序一噎,找不到理由反驳我,心中又担心安宁,脸上活活憋出了个猪肝色。
我抬眼望向远方天空,沉下声音,喃喃自语:
「此番较量,才真正开始。」
安宁机警,将所带将士一分为二,一队留守在沂水河附近,观察祁军动向。
另一队与她一起,快速渡河,直奔禹州向卫峥示警,禹州城当天立刻戒严。
裴无瀚见此,干脆直接将大军方向对准禹州,先发而动,疾行而去。
卫峥立刻上书京城,并同时召回此前派来救援江陵的禹州军。
周遭驻军也大多赶往禹州而去,江陵兵力骤减,城防顿时空虚。
正当禹州那边打得火热的时候,本应身处禹州境内的裴无瀚,突然率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数万祁军,出现在江陵城外。
冬至将近,江陵一向极少下雪,我站在城头,俯瞰城下数万祁军时,天空悄然下起了雪。
我伸手接住雪花,望向一袭银甲遮不住满身桀骜,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裴无瀚。
不禁想起上一世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。
上一世我孤身入祁王大帐那日,也如今日一般冬雪纷飞,当时梁王和宁王皆已战败,只剩时胤和裴无瀚两军对垒。
战局已几近收尾,山河统一指日可待。
安宁所率北玄军在我的加持下,一路高歌猛进,势如破竹。
能在三位藩王争斗中获取最后的胜利,裴无瀚也并非浪得虚名,两军对阵虽已渐渐落入下风,但仍旧能对我军造成不小的压迫。
梁王和宁王死后,时胤将二人麾下兵马纳入旗下,与北玄军一齐,将裴无瀚逼退至东南境内。
裴无瀚败走鹿韭城,手下兵马死伤大半,军心也渐渐开始涣散。
可他拥兵多年,虽败局已定,但气势仍在。此时盘踞鹿韭,大有负隅顽抗到底的架势。
正是剿灭祁军的要紧关头,赵叶青勾结外人,引异族自西北入境。
自时胤举兵以来,西北抽调了太多的北玄军,平城防守渐渐薄弱,此刻被人里应外合,致使异族借道而入。
我军腹背受敌,如芒刺在背。
安宁率北玄军意欲北上抗击异族蛮子,可众人又担心她这一走,裴无瀚会誓死反扑,那如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好局势,便要功亏一篑。
安宁举棋不定时,我咬牙一锤定音:
「你去西北迎敌,务必将异族蛮子赶出中原!此处有我,我以性命起誓,定不让裴无瀚有可乘之机。」
我不知赵叶青的行为是否得到裴无瀚的默许。
我只是笃定,裴无瀚虽然好战,但他自小在东境抗击倭人,吃了不少倭人的亏,定不能容忍异族蛮子马踏中原。
如若我赌输了,裴无瀚趁机发难,那我也定当不顾性命,拼死与他一战。
哪怕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,西北也绝不能落入异族手中。
好在我赌赢了,安宁离去之时,裴无瀚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。
关起门来自己人打架是一回事,外人前来分一杯羹是另一回事。
这个认知,我和裴无瀚似乎都极为默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