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恬手握着车门，又缓缓放下了。
车内气氛逼仄。
季慎出差回来又跑了一趟季宅，其实有些疲倦了，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揉着眉心，语带不耐：“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？”
到现在，他只觉得她在闹。
桑恬心口发凉，她坐得笔直望着车前方，半晌她轻声说：“季慎，我是认真的！我不想跟你过了。”
季慎蓦地侧头看她。
他长得好看，五官轮廓立体分明，桑恬曾经相当迷恋这张脸，可是现在她没有感觉了，一点儿也没有了……
季慎黑眸盯着她，一手解开安全带：“下车！”
一道细微声音，他将车锁开了。
桑恬立刻下车，朝着别墅玄关走去……幽光里她的背挺得笔直，就跟她离婚的决心一样坚定。
季慎抽了根香烟，才下车跟着上楼。
他们闹得不欢而散，
当晚，桑恬睡在客房，季慎心里也有气懒得哄她……他换了睡衣就躺下了，只是睡觉时他摸了摸身边的空位，多少有些不习惯。
从前，他再冷淡，桑恬都喜欢从背后抱着他睡……
清晨，日光照进卧室。
季慎觉得刺眼，伸手挡了挡，人也跟着醒来。
楼下，传来细微声音。
他听出那是佣人在布置餐厅，平时这些事情都是桑恬跟佣人一起做的，他的早餐也是她单独为他准备。
季慎心情稍好些，下床，走进衣帽间换衣服。
下一秒，他目光顿住——
桑恬的行李箱不见了。
季慎拉开衣柜，果然，她带走了常穿的几件衣服。
他静静看了几秒后关上她的衣柜，如往常一般挑了套商务装换上，简单洗漱后一边戴表一边下楼，看见佣人随口问：“太太呢？”
佣人小心翼翼地说：“太太一早提着行李箱走了，连司机都没叫。”
“她出息了！”
季慎没理会，他坐到餐桌前用餐，是他习惯的黑咖啡加全麦吐司。
目光却被报纸新闻吸引，
铺天盖地，全是他和白筱筱的绯闻，标题一个比一个怂动吸人眼球，季慎看了半晌，轻声问一旁的佣人：“太太走之前，看报纸了吗？”
佣人老实回：“太太没用早餐就走了！”
季慎抬头看她一眼，随即拾起一旁手机打给了秦秘书：“报纸上那些，你处理一下！”
那边说了几句，正要挂电话。
季慎修长手指抠进领带结，轻轻拉松了点儿，语气很淡：“另外给我查一下桑恬把婚戒卖到哪了，下午四点前，我要拿到。”
对面的秦秘书怔了下。
半晌，她轻声说：“不可能吧！季太太那么爱您，怎么可能把婚戒卖了？”
季慎的回答是挂断电话。
手机扔到餐桌上，看着那些新闻，他一点胃口也没有。
……
桑恬回到娘家，沈清正煲完汤，准备送到医院。
看见桑恬，沈清不淡定了。
她指着行李箱，语气不太好：“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，男人偶尔偷吃也正常，那个白筱筱长得那么寒酸，腿又是瘸了的……我打听过了还是离过婚的，这样一个人根本不会影响你的地位。”
“我在季慎那里，有什么地位！”
桑恬自嘲一笑，将鸽子汤用保温桶装好：“一会儿，我去医院看看爸爸。”
沈清瞪着她。
半晌，沈清拿抹布擦了擦手，气道：“你爸爸知道你要离婚，大概会被气死！桑恬……咱们退一步讲，就算你真跟他过不下去了，那你离婚就能过得下去吗？桑家现在这样子，你拿什么来支撑？”
桑恬慢慢地拧着保温桶。
拧好后，她低头轻道：“总有办法的！婚戒卖的钱足够支撑爸爸半年的医药费了，哥哥的律师费……我打算卖了这幢房子，另外我也会出去工作养家。”
说完，桑恬目光湿润。
这幢房子是她母亲留下的，之前再艰难，都没有动过。
沈清呆住。
她没再劝了，但心里总是不赞同。
桑恬安顿好，两人去了医院。
经过治疗桑大勋的病情已经大致稳定，只是情绪有些低落，总归是惦记着长子桑时宴的未来前途。
桑恬暂时没提离婚的事儿。
下午，主治医生过来查房。
贺季棠，医学博士，年纪轻轻就是脑外科的权威，人也长得好，185的身高，气质和风霁月的。
检查完，他看了桑恬一眼：“出去谈。”
桑恬一愣。
随即，她放下手里东西，柔声对桑父道：“爸，我出去一下。”
片刻，他们走到一处安静的过道。
看出她的紧张，贺季棠给她一记安抚性的微笑。
随后，他低头翻看病案：“昨晚我跟外科室的几个主任商讨了下，一致建议桑先生后面接受订制的康复治疗，否则很难恢复到从前的状态……只是费用贵了点儿，每月15万的样子。”
15万，对于现在的桑恬，是天文数字。
但是她没有犹豫，开口：“我们接受治疗。”
贺季棠合上病案，静静看她。
其实，他们从前就认识，但桑恬忘了。
桑恬很小的时候，他住在她家隔壁，他记得每到夏日傍晚，桑恬卧室外面的露台就亮起小星星，桑恬总巴巴地坐着想妈妈。
她问他：季棠哥哥，妈妈会回来吗？
贺季棠不知道，他也没有办法回答，一如他现在注视她，就想起三年前归国看见她结婚的消息，他以为她嫁给了爱情，但她过得并不好。
季慎冷淡她，苛待她。
贺季棠正想开口，对面响起一道清冷声音：“桑恬。”
是季慎。
季慎身上一套商务打扮，深灰衬衣、黑色西装……看样子是从公司过来的，他朝着这边走来，小牛皮鞋踩在过道里声音清脆。
稍后，季慎来到他们跟前。
他伸出手，声音慵懒中带了一丝轻慢。
“贺师兄，好久不见！”
贺季棠看着面前的手，很淡地笑，伸手与之一握：“季总，稀客！”
季慎一握即放，侧头看着桑恬：“去看看爸？”
两个男人暗流涌动，
桑恬没看出来，她不好在贺医生面前跟季慎黑脸，于是点头：“贺医生，我先过去了。”
贺季棠微微地笑了下。
桑恬跟季慎一起走向病房，谁也没有说话。
自打想离婚，她不再像从前那样，小心翼翼讨好他取悦他。
临近病房门口，季慎蓦地捉住桑恬的细腕，把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，他的目光复杂。
刚刚，贺季棠注视桑恬的样子，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。
季慎轻摸桑恬的脸蛋，白皙细腻，招人喜欢。
他嗓音微哑：“跟他说什么了？”
桑恬想挣开，但是季慎稍稍用力，她又被压了回去。
两人身子紧贴，坚硬触着柔软……
桑恬觉得不堪：“季慎，这是医院！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季慎不为所动，他紧抵着她的身子，英挺面孔也紧紧地抵在她耳侧，声音更是带了一丝危险：“知道他是谁吗？”
桑恬猜出他隐晦想法。
他是季氏集团总裁，有身份有地位，他不允许妻子跟别的男人太过亲近。
桑恬苦涩一笑。
她说：“季慎，我没有你那份龌蹉心思，我也没有那份心情……你放心，在我们离婚之前，我不会跟别人有染。”
说完，她推开他，转身进了病房。
季慎跟着推门而入。
他一进去，就皱了眉头，竟然不是单人间。
沈清给他搬了椅子，轻声细语：“快坐！我让桑恬给你削个水果……哎，桑恬你别愣着呀！等会儿你就跟季慎回去，你爸爸这里有我照顾呢！”
季慎坐下，陪着桑大勋说话。
他平时对桑恬冷淡，但在桑大勋面前表现得无懈可击，他又在商界打滚数年，只要他有心讨好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。
桑大勋向来喜欢他。
只是季慎提出换医院时，桑大勋还是拒绝了，笑呵呵的：“就不折腾了！这里挺好，那位贺医生也很负责。”
季慎拿捏着分寸，并不勉强：“爸住着习惯就好！”
这时，桑恬削了个苹果递给他。
季慎却接过来放在了一旁，反手握住她的细腕，他起身对桑大勋夫妻说：“那我先带桑恬回去，爸您保重身体。”
桑大勋点头，看着他们出去。
沈清收拾东西，蓦地，桑大勋开口：“他们最近在闹，是不是？”
沈清手一颤——
她连忙掩饰：“没有的事儿！桑恬跟季慎好着呢！”
桑大勋轻叹一声：“你还骗我！小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，从前她看着季慎的时候是有光的，现在没有光了。”
沈清怔了半响，轻道：“你劝劝她！”
桑大勋慢慢靠向床头，半晌，他低低开口：“不劝了！她不提只当我不知道！……时宴已经没有自由了，我不想小恬也没有自由。”
沈清欲言又止。
……
季慎带着桑恬下楼。
傍晚的夕阳，将黑色宾利染上一片炽红，名贵耀眼。
桑恬被推上车，她想下车，手腕被人按住。
季慎面色淡然，从车外绝对看不出他用了那么大的力道，桑恬丝毫不能动弹，可见男女力量的泾渭分明。
等她放弃挣扎，季慎才松开手。
他在车里静静吸烟。
桑恬气息微乱，看着他的侧颜，幽暗光线给他侧颜打上一片阴影，使得五官更为立体英挺，再有身份加持，轻易能让女人心动。
桑恬恍惚想起，
当初，正是这张脸让她鬼迷心窍，喜欢了那么多年。
季慎侧身看向桑恬。
他极少为了桑恬的事情烦心，他并不是很在意她，但是他并不想换太太，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不会轻易换太太。
半晌，他将香烟熄了，从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。
打开，里面是枚钻戒。
桑恬喉咙一紧，这是……那晚她卖掉的婚戒。
季慎把它买了回来？
季慎一直盯着她的脸，不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变化，像是要将她那点儿皮肉看清楚一般。
良久，他淡淡开口：“手伸出来，把戒指戴上！然后跟我回家，之前的事情我当作没有发生过，你还是季太太。”
他难得宽容恩赐，桑恬却拒绝了。
她微蜷起细白手指。
季慎耐心有限：“你究竟想怎么样？”
桑恬低喃：“离婚！我想跟你离婚。”
季慎工作忙碌、桑恬跟他闹不肯回家，清早他想找对袖扣都找不着，心里很不痛快，正要发作却见到了前面停车场一辆白色宝马前，贺季棠跟一个护士在说话。
季慎就更不痛快了，舌头顶顶口腔。
这时他手机响了，是秦秘书打来的。季慎接起，语气不是很好：“什么事？”
秦秘书尽责告诉他：“刚刚白小姐下床，不小心摔了一跤，有可能伤到腿部神经了，她现在心情很不好，季总您要不要去H市看看她？如果您去的话，她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季慎握着手机，没立即说话，明显有些顾忌一旁的桑恬。
他手机音量不小，桑恬听见了。
她挺淡地笑了一下，打开车门下车，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一阵晚风吹过，桑恬全身冰凉。
她想，幸好方才季慎拿出婚戒时，她没有动心没有回心转意，没有再想去过那种让人窒息的婚姻生活。
她想，幸好。
她的身影渐行渐远，季慎盯着看，一边跟那边的秦秘书说话：“给她找最好的医生！”
秦秘书挺意外的：“您不去H市看看吗？”
季慎已经挂了电话。
挂了秦秘书的电话，他再打桑恬的，发现打不通了。
微信，也无法送达。
桑恬把他电话跟微信都拉黑了……
季慎气地把手机扔到一旁，良久，他拿起那枚钻戒静静打量，现在他相信，桑恬是铁了心地想离开他了。
只是，他不点头，她还得当这个季太太。
……
三天后，季氏集团大楼，顶层总裁室。
季慎站在落地窗前，拿着手机跟季老太太通话，老太太又想桑恬啦，叫他把人带回去看看。
季慎哄着应付。
这时，门口传来敲门声【季总，您有一份专递。】
季慎俊眉一挑，大概猜出是什么东西。
片刻，秦秘书进来，将一份快件放在办公桌上，轻道：“太太寄来的。”
季慎站在落地窗边看了几秒，这才缓缓踱过来。修长手指拾起那份文件拆开，果真如他所想，是一份离婚协议。
他大致扫过，桑恬挺有骨气，什么都没要。
净身出户！
他脸色越来越沉，半晌，低声问：“她最近在忙什么？”
秦秘书连忙说：“好像在卖宅子！看的人挺多，但是真正出手的还没有！另外太太找工作了，她大学时拿过国内奖项，有家不错的机构似乎有意向签她，工资待遇都是不错的。”
季慎坐到真皮办公椅上。
半晌，他举高那份离婚协议，静静看着。
他的声音冷漠到了极点：“找个人去接触那座宅子，把价格压到最低买下！”
他又嗤笑一声：“至于工作，她吃不了苦！”
秦秘书一怔。
她以为季总会将桑家赶尽杀绝，没想到……并没有。
他不是最恨桑恬吗？
她只迟疑了几秒，季慎语带斥责：“还不出去！”
秦秘书退出去。
办公室外面，她握紧手指，犹豫片刻拿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