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完全黑下来时,保姆将饭菜端到了饭厅,又来请我们过去,程毓璟看了看时间,蹙了蹙眉头,“周厅长,竟然八点了,再耽搁下去,我们赶回市里,恐怕来不及。”
周朴文有些讶然,“别啊,都做好了饭菜,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,锦官的母亲将最好的女儿红都取了出来,你不留下用饭,我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啊,说来还是沾了你的光。”
周朴文说罢便率先坐在了餐桌旁,程毓璟看了我一眼,示意我坐下,我只好跟着他旁边落座,他一边用方帕擦了筷子,一边低声安抚我,“开车快,你不必担心天色晚,我已经给何言发了信息,他大抵也在赶来的路上了。”
我点点头,“我不着急,程总安心吃饭。既然应酬来,就应酬到位,以免让周厅长不痛快。”
程毓璟不语,将身子挪回去,保姆端了最后一道汤上桌,将盖子掀开,香甜醇厚的味道便散了开来,似乎是海参汤,颜色配的极其好看,一看就是出自大厨之手。
周朴文大约也瞧见了我的眼神,他笑着将勺子扣在我和程毓璟这边,方便我们盛汤,“家中的厨师,是名门斋退下来的大厨,几十年的经验,随便些素菜都能烹饪出让人垂涎的味道来,何况为了招待毓璟,食材都是最好的,不必客气,白秘书也自便。”
我微微欠身,朝他道了谢,却没有动筷子,只是饮了一口女儿红。
等了许久,周朴文有些不耐了,“真是不懂事,怎么还让客人等着!”
他说完微微舒缓了眉头,对着程毓璟和我道,“咱们先吃,凉了就失了味道,让她们磨蹭去,太不懂事。”
程毓璟按住了方帕垫在手肘处,笑着说,“无妨,也不是很饿,还是等等吧。”
大约又过去几分钟,周锦官跟着周夫人终是千呼万唤姗姗来迟。
几日不见,周锦官可着实憔悴了不少,我看到她第一眼险些失声叫出来,她脸色苍白得紧,原本她皮肤就白皙得没有血色,这样更是像一张白纸似的,毫无生气,嘴唇许是点了唇蜜,稍微有些粉红的光泽,头发散在脑后,长度及腰,非常的单薄瘦弱,不知是不是真的痛彻心扉,还是因为没有成功整了我而郁郁寡欢,总之她这副样子,任谁看了都受不了。
周锦官看到程毓璟时,嘴巴微微动了动,紧跟着眼圈便红了,程毓璟也看向她,良久,他站起身,走过去,拍了拍她的肩膀,非常公式化的一种温柔态度。
“瘦了许多。”
这句话大抵把他心中的委屈全都激了出来,“我还以为你再不关心我。是死是活都不关心了。”
“不会,我们之间虽然关系不再,但我仍旧关心你,你这样会让周厅长和夫人难过,锦官,你已经二十六岁了,要懂事些,明白吗。”
程毓璟语气冷淡中不失温柔,我那一刻忽然很想知道,他用这样一副公子哥般温润如玉的样子晃了多少女子的真心。
周锦官的眼泪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掉了下来,“什么叫关系不再,毓璟,你真的不肯回头了吗,原谅我一次,有那么难吗。”
程毓璟回头看了餐桌的方向一眼,又背过身去,指了指庭院的一处回廊,“出来谈。”
他说完先一步出去,周锦官迟疑了片刻,也跟了出去,我呆呆的立在原地有些痴傻,总不能在饭厅和主人坐着,周夫人现在势必视我入眼中钉,周朴文又何尝不嫌恶我,我只好挪着步子低头也出去,站在回廊的头儿上,用一株垂下来的宽大的梧桐叶挡住了自己的身体,透过罅隙看向不远处的他们,程毓璟站在水仙池子的旁边,周锦官无力的贴着墙壁,仿佛随时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刮飞,楚楚可怜纤细憔悴。
这样一幅画面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美不胜收,但现实中的女人,不该爱上一个从来就不真心以待的男子,何况,最初的最初,程毓璟也的确拿她当了脚踏板,换而言之,如果周锦官不是周朴文的独女,也许她压根儿连四年前的订婚都不该得到。这四年的幸福已经是偷来的了,错就错在她有了杂念恶念,伤及无辜,让男人最后那点愧疚和怜悯也荡然无存,男人最厌恶在他面前耍心机的女子,这太不拿他当回事儿了,他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,把他的精明视作无物,他自然借题发挥,感情也变得覆水难收。
“抱歉,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,我们之间,仅此而止,其实朋友何尝不好,我依然可以帮你,照顾你,但男女之间,我们并不适合。我从来都认为,这四年,我们并非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,不够信任,不够真诚,我对你自然也不够亲密。你有很多小聪明,背着我用了太多次,我不说,不代表我当真没有看到,我之前的两个秘书,都是因为你,才辞职离开,本身非常清白的关系,为何要想成你认知的那样,而且锦官,我从来没有赋予你可以插手我生活的权利。”
周锦官缩着肩膀,似乎身子有些颤抖,“我承认我错了,我爱的偏激,我有些不择手段,但我没办法,你对我好吗,毓璟,你真的对我好吗,我怕透了你的若即若离,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安全感,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彬彬有礼,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,我也不愿意变成你眼里的蛇蝎女人,但我没办法,每个人都有捍卫爱情的权利和方式,我没有觉得我错了,只是你不喜欢,我就可以认错。”
程毓璟转过身来,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帕,用指尖抵住,在周锦官的眼角和鼻子两侧擦了擦,周锦官忽然激动的握住他的手,泪眼婆娑的看着他,仿佛在期待什么,程毓璟面不改色,轻轻从她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,周锦官身子一僵。
“我曾说过,除了感情,金钱和婚姻,我都能给你,钱你不缺,我就给你婚姻,事实上,我并非没有考虑过娶你,否则我也不会答应订婚,但是锦官,你要的太多,你超出了我能给你的范畴和选择余地,你将我逼得太死,如果我爱你,我可以接受你的手段和自私,但我不爱,所以我无法容忍。不要对我说求一次原谅这样的话,是你自己耍心机葬送了这一切,没有人可以偏离既定的轨道,你偏了,就不能完好无损。”